共病時代 讀後

如果曾經看過＜豪斯醫生＞這樣的疾病偵探劇，對於劇中出現、遠在我們想像之外的各式疑難雜症，我們會發現某些疾病即使是現代醫學也還無法給予肯定的解讀。不過對於這些疾病人類或許可以從透過觀察我們身邊的動物、野地的物種著手，而得到更多的線索。畢竟地球上的所有生物最後都可以上溯到同一個起源，而演化這個歷史過程在我們身上烙印了無數屬不清的我們遠祖的特徵，這些特徵在我們身上，也在其他物種身上，所以我們與其他生物可能罹患相同或類似疾病也就不足為奇了。因此從觀察動物的疾病著手，進而歸納分析出與人類相同或近似的疾病，透過動物們的生活更貼近演化現場的角度，或許人類會更容易瞭解這些疾病的全貌。

 不過人醫與獸醫之間長期存在著極大的鴻溝。從就學道就業，以及之後的社會地位都有顯著不同。人類醫學與動物醫學彷彿是風馬牛不相及的兩個學科，彼此交流微乎其微。因此＜共病時代＞這本書中說獸醫對於人醫給了一個非常傳神的定義，即人醫就是只專精醫治一種動物的醫生。這樣的定義，雖只是一個笑謔的玩笑，但卻有某些真實性。然而人類與其他生物差異幾希？我們知道任何開發出的新藥幾乎都是先進行動物試驗，確認安全性然後才進行人體試驗。而我們也知道某些傳染病會跨物種傳染，或在不同物種間出現。這些現象意味了我們和其他物種之間某些生化本質是類似甚至是相同的。因此＜共病時代＞即是希望打破這種科際的差異與鴻溝，它不僅說動物生病的故事，也說人們生病的故事，告訴我們相同的疾病正折磨著不同的物種。

透過作者生動的敘述我們知道不僅人們會暈倒，其他動物也會暈倒，這種大腦與心臟合謀的現象其實是演化過程裡動物自我保護所發展的機制。目的是欺騙掠食者，讓掠食者誤以為獵物已死亡或失去了行動力，因此放鬆戒心轉移注意力，進而讓獵物有逃出生天的一線機會。當然這樣的心腦反應如果過激則會變成了猝死。這解釋了某些看似健康的人在情緒波動下衍生的意外猝死事件。其他如癌症，作者透過古生物考古的資料告訴我們，癌症並非現代的時髦病，遠在恐龍統治地球的年代，在恐龍化石的身上已可發現癌症殺手的蹤跡。因為癌細胞是細胞複製過程中的基因拷貝出現錯誤，這種錯誤如果導致細胞自動凋亡機制的喪失，所形成的不死細胞就是癌細胞。因此癌細胞古已有之，只是在現代嚴重生化汙染源影響之下更容易誘導基因複製的出錯，進而形成癌細胞。

＜共病時代＞大概是近一年來讀過最吸引我的科普類書籍，我幾乎是沒有中斷地只花了一個假日就把整本書看完，個人以為它的精彩度實在不遜於閱讀一本類型小說。例如作者栩栩生動地描寫綠猴、海獺、象、兀鷲等鳥類或哺乳類的青少年到青年期的生活，這些物種幾乎橫跨所有動物群，不過他們的青春期的好奇心、無畏感，以及對於同儕的認同態度，一切的一切都與人類青春期如出一轍。我們閱讀這些動物故事，彷彿在閱讀我們自己。這樣的青春期的風暴，從遙遠的數億年前到今天，想必也將延續到更遠的未來，將不斷在地球的生態舞台上演。我們走過青春期的美麗與哀愁後，回首那段狂亂時光時，讀完這本書才逐漸明白這段期間的賀爾蒙變化其實是演化的痕跡，是演化加諸於成長過程的歷練。所有動物都會經歷相同的青春期冒險，然後才成為一個大人或成獸，到那時我們的心才逐漸平靜下來。

我們也從這本書讀到例如成癮、自殘、厭食等行為都不是人類專屬，其他物種也會出現，因此我們大概也能猜到這些都非偶然巧合，而是演化過程留下的痕跡，其中或許存在某些重要生化機制，因此在決定治療的方案時就能做出更周詳考量。

＜共病時代＞的最後一章創造了一個名詞，即「人獸同源」。這是本書最重要的概念。當人類進入農業生活以後就開始遠離我們演化伊始的野地，到了今日我們早已脫離我們的原初生活型態，然而人類的生化遺傳結構卻是在進入農業生活以前所演化出來，因此我們的生化反應也與那樣的生態環境相關。因為我們與其他生物共享相同的生態系，甚至我們也都起源相同遠祖，因此某些疾病源遠流長，認識其他動物的生活與病楚同時也就更了解我們自己。尤其在今日疾病的擴散速度超越噴射機的時代裡，健康將不再是一個人或一個物種的事，而是關乎於整個生態系，所有物種。而這就是＜共病時代＞開創性的「人獸同源」論，一個我們本應清楚卻忽視已久的觀念。